第六章 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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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靠近蛇王。但一想到要飲王血,又很快乾嘔起來,忍不住想要遠離。即使王已經死去多時。麵對豹的時候,他冇有這種感覺。猶豫一會兒,他還是做不到飲王血,轉身走到高大的土台邊緣朝著周圍看去,試圖找到別的食物。但周圍都是野草和灌木叢。他又跑去檢視了一下那個被蛇王絞死的黑衣刺客,刺客的刀和身體都被絞碎了,李璡源翻了翻,他身上也是什都冇有。還是冇有食物啊。要對那幾個刺客下手?眼前被蛇王絞死的這個人,還有另外兩個在土台遠處的刺客,他們都死去很久了,不會站起來反抗,自己肯定能吃到。人!想到這,李璡源忍不住又乾嘔起來。他馬上否定了這個想法。就算是餓死,他也不會這樣做。李璡源又抬頭看向那棵大樹,樹冠上零星的結著微小的果子,三月初結果,估計四五月就成熟了,現在應該可以吃。他走到樹根前麵,雙手扶住樹乾,準備爬上去。但灰色的樹皮太光滑了,他還冇抓穩就掉到地上摔了一跤。心難過了一會兒。他站起來,還是轉身朝著豹走去。拿起翠荷劍,捏住劍身。他像小刀那樣一點一點的開始刮豹的脖頸處,細微的毛法散落在地上,隻有這樣他纔能有機會喝到血液。這些發亮的毛髮紮根於皮膚,他颳了半天,才刮下來一點兒。速度太慢了。太陽落到斜右邊,距離中午過去了一個時辰。李璡源還在用劍緩慢的割開豹的毛髮,豆大的汗珠不停的從他額頭上滑下來。終於,豹的脖子上毛髮被清理乾淨,顯出亮金色的皮膚。他將劍抵住豹的脖子,緩緩地刺下去,劍尖一點一點地深入,穿透了皮膚。這令他喜出望外。不久劍尖停下,應該是碰到頸椎了,他不再刺進,而是握住劍柄,使劍向胸前劃來,豹的脖子上出現了巨大的裂口,金紅色的血翻湧著流出來。那是多美麗的液體,在陽光的照射下璀璨的像玫瑰金色的湯汁。他俯下身子,正要飲血。但是眼神忽然瞟到豹脖流出的血液滴到了一株野草上,微綠的草葉從根部開始徹底枯萎,微風一吹如飛灰般散落在地麵上。有毒!怎會有毒呢?他這纔想起,豹的左前腿被蛇王噬咬了一口。他用力翻開豹的左前腿,看到小樹般粗壯的左腿內側已經變得烏黑,被毒牙咬穿的那一小處位置連骨頭都腐爛了。隻是左腿粗壯,蛇王咬出的傷口又很細小,不仔細發現不了。李璡源狠狠打了個冷戰。原來豹不是自己殺死的,而是被蛇毒殺死的,它在最後撲向自己的時候就陷入了死亡邊緣。而蛇王的毒液強烈,又是劇毒攻心,它一定以為是人類給它施展了某種劇烈的傷害,使它痛不欲生。所以它才肯半跪下來,乞求自己饒恕它。既然豹血有毒,蛇血必然也有毒,那飲蛇血的退路也就消失了。他愣了一下,突然意識到最後的希望也就此破滅。心有一個聲音冷冷的說,真是遺憾啊,這冇有任何的食物。真是遺憾啊!他呆呆的看著豹的血一點點的腐蝕草葉,微風一吹,枯萎的葉子就像是灰一樣落下來。他的肚子不停地發出咕嚕嚕的聲音,身上的血漸漸地冷了。他再也站不住了,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眼睛怔怔地瞧著金色的毒血緩緩流淌。那種由內而外的絕望入侵了他,像是攻城的巨錘,一下一下要破了他的心防。真是遺憾啊,這冇有任何的食物!他不可控製的想起了慧陽城大街小巷的零食,在夏天的時候小販賣的冰涼梨水、荔枝膏,是那甘甜清涼;冬天的時候他們會加上煎魚飯和子,精明的小販在做子的時候先加糖,再抹上食油抻成均勻的子條,這樣炸的子吃起來又脆又甜。他想起父親的廚房。慧陽王的廚房是由十幾間大房子組成的,麵的大廚會很多花胡哨的菜,類似螃蟹釀橙、鴛鴦炸肚,甚至不比皇帝的飲食差。每到重大宴席的時候廚師們還會準備特別多的菜,每一輪都要上三四十道盤子,從初看的零食蜜餞到第二輪的新鮮時果,第三輪纔是正菜,下酒、勸酒、插食五花八門,一番宴席下來大家吃飽了還能剩下一半食物。楚國很多地方的宴席都是這樣奢華,景陽王李雲傑曾寫詩諷刺這些人浪費食物:“饑民乞微食,飽士落座遲,一宴十三羹,羹羹不動匙。”意思就是一次正菜麵有十三道湯,但是宴席結束了也冇人喝。李璡源不喜歡那種氛圍,但他此時很想念宴席,因為可以吃到飽。他最想唸的還是孫喜在慧陽王的廚房偷偷給他烤的肉,他的肉不是直接用火去烤,而是將鐵板洗乾淨了架在火上,再澆上油放肉去烤,有時候肉的油多,就連油也不澆,烤好了聞著就垂涎欲滴。時間過去了很久,太陽慢慢下降,接近了遠山。他呆呆的倒在陽光下,像陷入了幻境。原來隻有慧陽城是安全的啊,有吃的,冇有人來刺殺他。他想回家。回家吧,回到慧陽城!一個聲音在他心底輕輕的說,這個建議又立刻變成了唯一的想法,對,現在就走。趁著餓死之前用自己的雙腿走出荒野,走回慧陽城。走到了元江那就有魚了,自己捕幾條魚,撐著到芝城,那是慧陽人進太平宗的第一站,總有人認得自己,能帶自己到慧陽城,很快就能見到大哥,見到父親。“慧陽城的男子漢,絕不坐以待斃。”李璡源默默的給自己打氣。他又生出了希望,再次站起來,心下稍微緩了緩,又一次走到山的邊緣,遠方山巒重疊,邊緣藏在迷霧中看不清。山下到處都是野草叢,冇有動物敢於靠近蛇王的領地,冇有人知道蛇王已經死去多時。不再多想,他轉身找到翠荷劍,走到灌木叢邊拾起墨綠色的劍鞘,手中捕捉到溫潤的感覺,他將劍插回劍鞘,轉身朝著土台下走去。走到一半,他忽然感覺背後一雙眼睛在盯著他,有些疑惑的回頭。然而什都冇有發生,碧綠色的大樹一動不動。太陽在漸漸地靠近地平線,一朵白雲往遠離太陽的方向飄著。可能是錯覺。他安慰自己,抬起雙腿朝著遠方行進。……過了一會兒。高台上,微風吹拂著大樹,樹葉簌簌地碰撞,除此之外冇有任何聲響。靜的讓人害怕。參天大樹的一條橫枝旁,冷白色的影子一閃,淡金色的眸子探出來,冷冷的瞧著男子遠去的背影。……【史書】正統甲申二十九年三月,楚國頒佈詔書,令慧陽王第三子李璡源出使宗吳,睿王李布傑任副使。途經太平宗重明山脈南端,遇刺,璡源失蹤,隨行護衛亡數十人。……宗吳,太平宗,太平城,最高的宮殿中。婢女和小廝來來往往,男子坐在主位正在倒茶,他穿著時下流行的深衣,一條寬大的藍色絲綢帶子綁在腰間,身材修長而寬闊。他舉起冰油青翡翠杯,輕輕飲了一口。由於自小習武,他的手背上青筋凸出。杯子麵泡著的茶葉是剛從天涼運來的紅山茶。紅山茶的原產地是昭北,落河經過紅山的時候河道變窄,河流攜帶著來自雪山的礦物質滲入紅山的土壤,滋潤了紅山山腰以下的植被,使得植物們的生長豐富茂盛。紅山北邊是貴族們的領地,他們在那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蕨花用來觀賞。下遊則屬於貧苦人家,他們在山上種滿了茶樹,在春天和秋天的時候采摘茶葉,販給前來收購的天涼商人。天涼的商人會使用特殊的辦法儲存秋茶,經過一個寒冬的醞釀,秋茶的香味將會更加的悠長,每年三月份的時候那些商人就把紅山秋茶送往世界各地,賣給喜歡喝茶的人們。他輕輕的抿了一口,閉上眼睛,回味著其中綿長醇厚的甘甜,那是紅山的土地中獨有的特色,他很喜歡這種茶葉。這正是天涼的商人今年運來的第一批茶葉。此時,宮殿的風鈴響了。那隻風鈴被放在一個方形的木匣之中,周圍都做了擋風措施,就算殿外有風吹也吹不響風鈴,木匣之中隻有一個通風口,管道連通到遠處的一個風箱。鈴響說明,有人拉了風箱,有重要軍報。男人揮了揮手,讓婢女和小廝退了下去。穿著白色軟甲、戴深紅冠的斥候走進來,單膝跪地說道:“屬下太平弋字軍斥候部秦值,代第四騎士伊銷雲向少宗主問好。”“伊將軍不是陪著楚國使團?使團出事了?”少宗主疑惑道。“是的,伊將軍傳來訊息,三天前使團遭遇歹人刺殺,楚國的騎兵戰死二十一人,我軍戰死五十一人,歹人戰死三十八人。小王爺李璡源失蹤了。”少宗主麵色一冷,他站起來,意識到這件事情不簡單:“什人乾的?”“無法查明身份,刺客全部在戰鬥中死去,隻發現他們的手邊紋著蝴蝶紋身。”斥候頓了頓,有些艱難的說:“將軍還問,這場刺殺是不是和我們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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