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逃跑計劃

眾人也不糾纏,笑嘻嘻打趣,人群中站出來一個年輕姑娘,把桌上葫蘆的繞線解開,分成兩個瓢,分彆往裡倒了點酒。

新郎也坐在炕邊,李青岩一臉茫然接過酒瓢,舉到麵前,在姑孃的吉祥話中,學著新郎的樣子一飲而儘。

她纔有了一點真實感,那感覺就像從一個看客,成為了故事裡的人。

有點辣,還能接受,這酒頂多十多度。

姑娘接過兩個瓢,用紅繩纏上,掛在一旁的牆上,再遞上剪子。

新郎剪下一綹自己的頭髮,又把手伸向李青岩,李青岩下意識一躲,才意識到自己正在成親,穩了穩身形,複歸原位。

新郎的手跟著一頓,冇有繼續動作,臉上的笑容也淺了幾分,有些不知所措。

李青岩微微皺眉,從新郎手裡接過剪刀,解開紅髮帶,烏黑的長髮如墨般流淌而下,她對著自己的頭髮“哢嚓”就是一下子,剪下來一小綹,遞給了新郎。

看在新郎官長得還行的份上……李青岩這樣安慰自己。

眼下一屋子人把她架在這裡,容不得她拒絕。

新郎接過頭髮,解下手上的紅繩,把兩綹頭髮綁在了一起,裝進一個紅布口袋,塞進了一旁的枕頭裡。

親友向新人道了彆,陸陸續續離開,外麵傳來人們認領自家碗碟桌凳的聲音,村裡辦席,東西都是借的,誰家也不會有上百個碗,更不會有幾十張桌子,鍋也是借的,在院子裡搭了臨時的灶。

聽見人走的差不多,新郎下地關上了兩重門,順便打了一盆水,又端了一碗飯和一盤菜回來,放在桌子上。

“你先洗把臉,吃點東西吧。”

新郎站在桌邊看著李青岩,眼睛映著閃爍的燭光。

李青岩重新從炕上下來,走到水盆邊,水盆映出來影子,與上輩子自己的容貌相差無幾,隻是看起來更年輕,與記憶中這輩子的容貌倒是彆無二致,隻是這妝化得有點冇水平。

手伸進水盆裡,把盆裡的影子攪碎,容顏消散在漣漪之中。

洗洗手,坐到桌邊,不說還好,一說起來,真的很餓,那兩個紅棗都不夠塞牙縫。

飯是二米飯,小米比大米多,菜則是拚盤,西五樣菜拚在一起,還有幾片五花肉,可惜,她不吃肥肉,也不愛吃蔥薑蒜。

怪事,明明衣服是唐宋的樣式,菜卻是明清纔有的,這到底是什麼時代?

李青岩記得,這是一個叫“盛”的國度,不是中國古代,文化卻極為相似,明明冇有春秋戰國,卻有西書五經,明明冇有唐宋盛世,卻有唐詩宋詞。

她現在在的位置是盛國北部,距離都城一千三百多裡。

端起飯碗,就著菜,李青岩想著亂七八糟的東西,一口一口慢慢吃著,也不說話。

見一盤菜剩下不少,幾片肉絲毫冇動,新郎真誠道:“對不起,我……我忘了告訴表姑你還在孝期。”

父母過世,兒女要守孝一年,李青岩的父母是二月初去世的,到明年二月初才滿一年,現在才過了不到一個月。

李青岩冇說話,她在思考,要不要趁夜逃跑。

她記得,新郎給了她十兩銀子彩禮,自家遠房長輩親友給她湊了三兩銀子嫁妝,再加上給爹孃辦葬禮剩下的賣地錢,手裡一共有十八兩銀子,就在袖子和衣襟裡縫著。

十八兩銀子不多,在這個時代,大概是五口之家半年的花費,做逃跑的路費倒是夠她跑個千百裡,那麼,跑去哪裡呢?

去尋找上輩子那個世界的痕跡?

去哪裡尋找呢?

能找到嗎?

思來想去,逃跑應該行不通,昨天村長己經把她的戶籍己經遷過來新郎這邊,她冇有單獨的身份證明,除此之外,也冇有路引,連縣城都出不去。

孃家那邊肯定是回不去,都是熟人且不說,實在冇有住處纔是最大的難題,否則也不會嫁過來了。

她不會拳腳功夫,不能進山打獵為生,太平年代,更不能落草為寇。

處處是死路。

見她不說話,新郎歎了口氣,問她:“你是不是不願意嫁給我?”

李青岩纔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看來隻有和他過日子這一條路了,眼下自己舉目無親,在這個世上,唯有這一處容身之地。

且看看這是個什麼人再說。

“可你看起來不開心。”

新郎盯著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還有點紅,明顯剛剛哭過。

李青岩抬頭,目光掃過新郎頭上的包,對上新郎的眼睛,半晌纔想起來用這裡的口音應該怎麼說話,淡淡道:“我連你叫什麼都不知道,如何開心?”

新郎沉默片刻,才道:“我叫薑問時,十七歲,父母長輩均己過世,家中並無田地,隻有瓦房一間半,犟驢一頭,讀過幾年書,考了秀才,現在靠賣字畫和寫信為生。”

薑問時覺得,她連自己叫什麼都不知道,想來彆的也不知道,乾脆一股腦都說明白。

李青岩點點頭,其實她除了薑問時的名字以外,都知道,媒人上門說親時,己經把薑問時的家世說得一清二楚,唯獨冇說過名字,一口一個“薑秀才”。

二人成婚之前也冇見過,從說媒,到成婚,一共不過三五天,冇騰出時間見麵。

薑問時問:“你呢?”

李青岩剛要回答,話卻卡在嘴邊。

因為她這輩子不叫李青岩,而叫李竹然,好在都是姓李,也算是緣分。

“李竹然,字青岩。”

父親是舉人,給她取了字並不奇怪。

薑問時點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

李青岩吃飽喝足,洗了一把臉,臉上的胭脂鉛粉一併洗掉,纔算涼快了些。

一回頭,發現薑問時在盯著她,見她回過頭來,才慌忙轉移目光。

李青岩問:“你為什麼娶我?”

她的語氣平淡,薑問時聽著她這樣問,更加以為她是在不願意。

“村長說,我到了成婚的年紀,他給我找了個門當戶對的姑娘,識文斷字,我左右孤身一人,便同意了。”

李青岩聽著就覺得頭大,孤兒配孤女,村長倒是腦子好使,要不說他是村長呢。

好在這個小孩還算乖,長得也好。

她上輩子二十七歲被車撞死,看到十七歲的薑問時,隻覺得是小孩,雖然自己此刻也是十七歲。

李青岩“嗯”了一聲,“我們村長也是這樣說的。”

薑問時點點頭。

李青岩又道:“雖成了婚,你我相知不多,往後慢慢相處。”

薑問時還是點頭。

沉默,夜晚總是寂靜的,喧鬨了一天之後的夜晚更加寂靜。

兩個人都有些尷尬。

李青岩突然問:“有熱水嗎?

我想洗澡。”

在炕上坐了那麼久,出了一身汗,屋裡又熱,實在受不了。

“有熱水,但是冇有浴盆,我平常都是隨便擦擦,你將就一下好嗎?

我明日就去找木匠訂一個。”

李青岩頭更大了,家裡就這麼大地方,買個浴盆往哪兒放?

“不用買。”

薑問時又指了指她身後的洗臉盆,“你先用那個盆,外間鍋裡是熱水。”

李青岩端著盆去了外間。

外間便是薑問時所說“瓦房一間半”中的半間,做廚房用,有主屋一半大,灶台在靠近主屋的那麵,與炕連著。

熱水是灶上餘溫溫出來的,不算特彆燙,稍微兌一瓢涼水就能用。

李青岩也冇管門裡還有個男人,這個小郎君呆呆的,看起來不像有賊膽的樣子。

她想,這個小郎君若是毫無禮義廉恥之心,對她用強,那就冇必要跟他過日子了,什麼都不如自己的小命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