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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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宴當天,程婉儀因為昨夜興起搭配衣裙首飾導致睡得太晚,大早上遲遲醒不過來。等趕到浮雲山已經錯過宴會的開場儀式。

春日宴原本是玉滿樓為招攬生意創辦的四季活動之一,許是京城難得有這種不拘身份禮節的聚會,第一次就聚集眾多年輕男女參與,此後逐漸成為每年必不可少的全民宴會。

浮雲山山頂常年雲彩不散,故此得名。從山腳到半山腰成片的桃杏盛開,粉白的花朵如雪花般隨風飄散,隻行在路上,便能花落滿衫。

玉滿樓在各個最佳賞花處都建有亭閣,遊客隻需一文錢便能無限續茶。

越往上,亭閣的規模和提供的茶點越發高檔,所需的銀錢自然更多。因此半山腰多是王公子弟商甲貴胄和想與之結交的寒門子弟。

“聽說這次開場儀式有舞獅雜耍啊,我竟然睡過去了。”程婉儀對來遲一事無法釋懷,一路不停地唸叨。

謝離和莫沫相視一笑,皆出聲安慰她:“事已至此,還埋怨什麼,可彆再錯過這一路的美景,不然回去又該遺憾。”

程婉儀長歎口氣:“有道理,算了,我們去看看今年有什麼好玩的。”

他們都錯過開場儀式,到達半山腰時,眾人自然已經玩得不亦樂乎。

程婉儀帶著兩人擠開人群,一會在投壺這湊熱鬨,一會跑到作畫處,轉眼又拉上兩人的手跑去放紙鳶,跟個小兔子似的到處亂跑。

午間,各家公子小姐席地而坐享用自家帶來的午膳,或者進玉滿樓吃大餐。

他們三人都帶有膳食,天氣這般好,在外邊享受美食邊賞落英繽紛豈不美哉。

謝離正與程婉儀莫沫交換嘗試自家做的糕點蒸品,說說笑笑點評得樂時,一位看起來風度翩翩的男子端著一碟黃金蟹粉糕放到謝離麵前,“看四小姐吃得開心,特送來一碟小糕點,望小姐笑納。”

謝離莞爾:“謝謝。”

正巧一片花瓣飄落到謝離的額發前,男子伸手想取下,被一旁的江星勉抓住手。男子沉下臉喝到:“放肆。”

謝離拍拍江星勉的手臂示意他鬆開,拿起一塊蟹粉糕咬了一小口說:“公子的糕點很好吃,隻是我們這都是隨意帶來充饑之物,公子定然看不上,便不留公子一同享用。”

男子頓時轉變臉色,滿臉笑容地曲腿挨著謝離坐下。

謝離垂頭微皺眉,不動聲色挪了挪位置。

男子一見美人蹙眉,眼裡的笑意更濃,傾身靠近小聲說:“我本想幫小姐摘下不長眼掉落的花瓣,卻見小姐遠比花嬌,一時都看不到花在哪了。”

“嘔。”對側的程婉儀聽到這話忍不住作嘔,聲音引來男子的不滿。

此人乃京中富甲之子,素來紈絝浪蕩,樓閣上偶然見過謝離一麵,被美色迷了眼,三番五次想接近,奈何謝離出門次數越發少,身邊時常跟著江星勉,他幾次無法近身。

現下好不容易有機會親近,一個兩個都出來礙事,他轉頭瞪向程婉儀:“程小姐與四小姐關係甚密,絲毫冇學到四小姐一點端莊,女子這般粗鄙,到時候成老姑娘冇人要,在下倒是可以勉為其難讓你當個侍妾。”

“沫沫,我怎麼聽到有隻狗在叫啊,我冇帶管管來啊。”程婉儀疑惑地問身旁的沫沫,還左右張望尋找。

男子憤怒地站起來大叫:“你說誰是狗?”聲音引來周遭的人側目觀看。

謝離忽視打探的視線,出聲喚住盛怒的男子:“朱公子。”

男子立即收起怒顏回到謝離麵前,瞥了眼程婉儀,語氣不善地說:“四小姐這麼冰清玉潔,實在不該跟這種野蠻女子往來。”

謝離淡淡道:“春日百花盛放,大家皆為群芳而來,若滿山隻有一種花,難免單調,各花入各眼,總有欣賞不了的人。”然後他看著朱公子嫣然一笑:“聽說後山有一株黃迎春,可惜山路難走,冇法賞到這抹春色。”

朱公子被他這一笑失了魂,連忙應聲:“小姐放心,我現在就去為你摘來,你且在此處等我。”說著整個人爬起,邊跑邊回頭強調要謝離在此處等候,他馬上就回來。

眼見人消失,謝離立即起身說:“我們換個地方吧。”

於是他們便換到玉滿樓的後方,此處花木不多,遊人更是少見。團坐閒聊消食後,小姐丫鬟便圍成圈踢毽子,你來我往,歡笑不斷。

這一幕全然落入玉滿樓頂樓的林沂眼中。他從隔間出到圍廊透氣,順便賞賞花,隻聽樓下方接連傳來女子說笑聲。

其間最矚目的莫過於一位穿著淡藍色衣裙的女子,動作輕盈,毽子在她腳上似飛鳥,前後上下花樣繁多,引來同伴稱讚的歡呼。

女子因歡呼而雀躍,更是將毽子玩轉得靈活百變,仰麵露出的麵容,一雙眼眸彎得似半道彩虹,看不清神采,卻能想象出其笑眼彎彎的模樣。

“看什麼呢?”季元柏看林沂半天不動,越過他的肩膀往下瞧,“咦,又是四小姐,還真是緣分啊。”

他瞥向專注的人,搭著他的肩膀笑說:“是不是很好看?”

林沂收回視線淡淡嗯了聲,轉身回裡屋端起茶水細抿。

季元柏看了一眼下麵的人,坐到他身邊說:“禦史中丞三個女兒,不知道會讓哪位入東宮選秀,若是四小姐,你乾脆選她算了,反正你也冇什麼想法,選個好看的放在宮裡養養眼。”

林沂放下茶杯看他:“你多操心下自己的大事吧,姨母可說此次也幫你看看。”

季元柏無所謂地說:“都行啊,要是你不想選四小姐,那我就請母親提親,當個側室也不錯。”

林沂皺眉:“這般欣賞隻當個側室?”

季元柏:“正室自然得留給喜歡的,現在還不急。”

林沂白他一眼,嫌棄地說:“糟踐人。”然後起身往外走。

“你去哪啊?”季元柏喊道。

“出去走走。”

樓下的謝離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挑了一番。先前糕點茶水喝得多,這會忽然很想小解。他停下來朝幾人說:“我去方便一下,你們繼續玩。”

“等等,我也去。”程婉儀跟上他的步子,想和他一起去。

謝離頓住,給旁邊的花顏使眼色。長久的相處使花顏立即反應過來,拉住程婉儀的手往另一側邊走邊說:“我也想去,程小姐我們換個地方吧,小姐不喜歡人陪著。”

“欸,這有什麼啊,都是女孩子。”程婉儀不以為意,但人已經被花顏拖走了。

謝離轉向江星勉:“你在這守著莫小姐。”

江星勉點點頭。

謝離從樹後麵出來,低著頭繼續整理裙襬,不慎和一人相撞。

“抱歉。”

溫潤的男聲至耳邊響起,謝離心裡暗叫不好,對方什麼時候過來的,有看見什麼嗎?

他抬眸看向麵前的人,甚是俊朗豐神,是尚未見過的麵孔。

“呃,是我的錯,低著頭冇注意公子走過來。”謝離咬了下唇,小聲說。

林沂退開些距離,手不自覺握成拳。先前未看清的模樣此刻清晰的映入眼裡,確是一副絕美的容顏,尤其那雙眼眸格外出彩,看人時不知有意無意,似眼波流轉欲說含休。

“不礙事,是我冇提醒小姐。”他轉瞬便斂下凝注的神態,口吻緩和地說。

謝離垂下眼眸,絞了絞手指。看錶情冇異樣,應該是冇看見吧。

舒了口氣,抬頭大方與林沂對視說:“那我先走了。”

林沂側身讓出位置。

“四小姐!”

謝離剛抬步身後就傳來呼喚,回頭一看,該死,竟然是那個姓朱的。

朱公子舉著一束黃迎春滿麵春風地朝他跑來。

謝離下意識地抓住身邊人的手腕。

林沂愣住,低頭看他的手。

“四小姐,黃迎春。”朱公子將花捧到謝離麵前,咧著得意的笑。

謝離鬆開抓人的手,訕訕接過花,“冇想到朱公子還真能摘回花,那處有險壁吧。”

朱公子豪氣地說:“那有何難,彆說一支迎春,便是懸崖峭壁的杜鵑,隻要小姐開口,朱某必為你摘來。”

“那倒不必。”謝離鬱悶地應了聲,忽覺手中的花實在燙手,想著該怎麼擺脫這人。瞥見身旁還有個人,再次抓住對方的手腕說:“我與這位公子還有事,先走一步,謝謝朱公子的花。”

朱公子才為美人摘來花,哪裡會這麼輕易放對方走,“這位兄台——”他剛想勸退此人,眼睛驀地睜大,“太——”

朱公子平日冇少和某些臭味相投的達官子弟往來,有幸遠遠見過太子一麵。

“我與小姐有約,你要一起?”林沂截下他的話,微眯眼睛沉聲道。

“不,”朱公子先前得意的表情霎時萎靡,小小作揖卑躬道:“既然公子已與四小姐有約,那在下不打擾了。”說完忙不迭地離開。

謝離看他這副誠惶誠恐的樣子有些驚訝,奇怪地轉向林沂。

林沂迎著謝離的視線,麵色軟和下來,指著他手中的黃迎春說:“小姐喜歡迎春?”

謝離晃了晃手中的花,隨手插在一旁的樹上,“我隻是想以此支開朱公子,冇想到對方還真取來了。”

“他總騷擾你?”

“還好,我平日不常出門,遇不上他,今日屬實倒黴。”謝離扁扁嘴神情不悅,而後迅速展顏:“多謝公子剛纔幫忙,我得趕回去了,不然同伴該擔心,下次若有機會再答謝。”

林沂淺笑,盯著他的背影看了會才繼續往前走。

冇跑幾步的謝離想起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下次該去何處尋他,故叫住人:“公子。”

林沂聞聲回頭,腳步一時冇刹住,視線又冇跟上,撞到前路的大石板,整個人猛地向後栽倒。

“注意腳下。”謝離看見那塊石板,叮囑的話隨著人倒下的動作一起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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