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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元十三年。
楚時微抬眸,看著偌大空曠的京城,微微抿唇,終是掩了苦笑。
京城空了,宮裡也空了。
好歹三十年,總不能讓他們陪著他去送死。
南邊安排了祁清沉,嶺南那地方,易守難攻。
百萬萬人的糧食,數年前就已開始預備。
祁清沉自立為王都成。
正北望,騎兵劃破了黎明,所到之處,塵土漫天,浩浩蕩蕩壓境而來。
他的死期到了。
為首的驚於半月前還喧囂繁華的長安今已成了座空城,遲疑著不肯靠近。
角樓上的楚時微,緩慢抬起天子劍。
嘖,天子劍早被他送人了,
他手裡這把,是橫雲。
天子兩個篆字被他改成豎海,用作給祁清沉餞行用了。
橫雲豎海。
不知道祁清沉知道了會不會笑話他。
不知道犬戎賊子能不能給他留個全屍。
這樣想,橫雲劍已抵至咽喉。
管他呢。
溫熱血液濺上樓台,大夏所謂昏君終是祭了國。
他死後,魂冇散,眨眼到了京城上空。
京城上空不乏王權貴胄,勾欄瓦舍者亦有。
他們和他一樣,他們的根都在京城。
一輩子都不走,死了也一樣。
冇人埋怨他,他覺得新奇。
看見被鐵蹄踏破的京城,他又難過。
怨自己無作為。
冇讓犬戎人看著他大夏的風骨。
於是他闔眼,一如他做帝王之時。
他隻想求個盛世繁華。
卻連夢都未有過。
隻得閉眼,再求安寧。
這次闔眼,他卻入了夢。
夢裡還是京城。
可這繁華,不是作假。
是真正的畫棟雕梁,
[1]含脯鼓腹,焉知凶災。
再睜眼,卻依舊是困了他一生的[2]縹瓦朱牆。
大雪如絮,他抬眸看,意和宮。
他母親身邊的婢女倨傲看著他。
倒比楚時微更像個主子。
他曉得那是誰,微翠,念著她自小在母親身邊侍奉,前世死的又早,楚時微決定不拿微翠開刀。
何況今夕何年他還不知道,但老實說,他已經猜了個大概。
應當是昱熙十八年正月前後。
說來好笑的是,他對於母親忌日的記憶隻停留在正月上了。
無數次絕望之後,他才發現,感情對於他來說,是遲鈍的。
哭過啊,一兩分鐘後他就發現不知道在悲慼什麼了。
最是無情帝王家,楚時微想,放他身上也挺合適。
就連祁清沉,也是七年之後他才悟到的。
哦,他喜歡他。
然後呢?
正月的天冷的刺骨,楚時微決定先活著再講這些暫時無用的問題。
半刻鐘,宮門外傳來零零碎碎腳步聲。
他從雪中輕輕悄悄站起來,換上副溫馴樣子,低眉垂眼道:“微翠姐姐想必定不想叫人知道,您為了給德妃泄憤,拿四皇子出氣的事兒吧,嗯?”
腳步聲雖然不是衝他來的,起碼能唬人,至少楚時微在這嗷一嗓子,立馬有人趕來。
德妃是死了,四皇子還冇死,幾個皇子都還年幼,誰也料不了以後的光景。
這些道理,宮人們都清楚的很。
若是跟錯了人丟了身家性命,那也隻能怪命不好。
進宮的,哪有幾個天真良善之輩。
微翠淺淺掃了一眼,道:“讓你跪著你就跪著,長大你就曉得了。”
楚時微驚詫一瞬,和他料想的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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