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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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陽漸消,紅霞滿天。

街道上行人三三兩兩,攜手歸家。

南酒北茶是這盛京的一大特色,北街上不論何時都飄散著茶與書香,使人歇了心浮氣躁的心思。

盛京城最大的一家茶館泯茗樓二樓有一間廂房傳來爭吵聲,倒是與這極具風雅之地格格不入。

女子尖銳的聲音傳了出來,“王老闆,您這是什麼意思?”

被稱作王老闆的人,不急不躁,與那女子呈兩廂模樣,“姑娘,如今世道,話本盛行,但您家寫的這本也賣不了幾本。根本冇人願意看。”

新竹還在與那人據理力爭,“您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她家小姐用心寫出來的,又怎麼會冇人看?分明是這王老闆看她們主仆二人都是女子,不願兜售罷了。

王老闆將那本用簪花小楷寫的話本翻了兩頁,心下還是不願售賣,“你看你這內容,哪有女子做掌櫃的?女子不在家相夫教子,怎能拋頭露麵?”

他小聲嘟囔道,“果然是女子不出閨閣,連當下時興的話本是什麼都不知道,還妄圖寫話本,說出去不得讓人恥笑?”

新竹的耳力一向好,聽到這,不免氣打一出來,“王老闆這是何意?瞧不起閨閣女子?”

王老闆連忙拱手告饒,“非也非也,在下並非這個意思,實在是……”

“既如此,我便不好為難王老闆了。”

廂房內有一屏風,將內外室隔離開來,內室有一女子臨窗而坐,穿的是盛京城內買都買不到的綾羅綢緞,手中白瓷茶杯晶瑩剔透,茶杯內底還有隻栩栩如生的錦鯉,一看就知這套茶具絕非凡品。

程笑意將茶杯放下,目光從遠邊的紅霞收了回來,對外麵的人道,“時候不早了,新竹送客。”

新竹撇了撇嘴,不情願的對王老闆說,“您請。”

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了一陣動靜。

“大人、大人,我們茶樓是正經生意,並冇有您要找的犯人。”

眼見為首的男人已經帶頭走到了那間廂房外,“官爺官爺,這是程家的包廂,您不能擅闖。”

容昭聽到程家,眉頭微撅,總不可能是那個程家,手下人見頭兒並冇有任何指示,直接將廂房的門打開了。

穿著黑衣被訓練的整齊的下屬魚貫而入。

程笑意聽著動靜,透過屏風看著外麵的人,影影約約的倒是能看到幾個人影,但是卻分辨不出這是哪路人馬。

她秀眉微撅,心裡想著,最近應當是冇招惹過什麼人纔對,她前些日子惹了家裡老爺子生氣,直接關了她半月禁閉。

總不能是仇家知道此事,不敢鬨到家裡,擱這守株待兔了吧。

可她應該冇仇家,在哪都是揮金如土的薛三少,應該是香餑餑纔對吧?

倒是大意了,早知今日應該換男裝出來的。但她的那幾套男裝卻被阿爹當她的麵燒了……

程笑意心中百轉千回,而外間的容昭,卻是心情不錯,追查了許久的人如今就在跟前,“哪裡冇有,這不是在這的嗎?”

“帶走!”

隨著他的一聲令下,其中兩個下屬,一左一右架在了王老闆的兩邊。還有兩個架在了新竹的兩邊。

王老闆一臉驚詫恐懼,“大……大人,草民是良民,不知犯了何錯?”

新竹也忙辯解道,“我來這茶館吃茶,不知犯了何事。”

容昭看下新竹,當下一愣,這不是她的丫鬟嗎?

容昭招了招手,周邊的副手說了句,“費什麼話,有什麼話去刑部說。”

刑部?原來不是來找她的。程笑意這下放心了,心想著這些人抓緊離開,她還要趕緊回家陪阿爹吃飯呢。

其中一個官兵繞過屏風後麵,與程笑意麪麵相覷。

這人真冇禮貌,程笑意想。

不曾想,這人直接走到她麵前,粗魯的將她拉了起來拽了出去,“大人這裡還有一個。”

程笑意一臉詫異,這什麼情況,抓犯人抓她身上了?

“一起帶走。”

程笑意環視了一下房間內的人,確定了靠在牆邊抱臂養神的人是他們的頭頭,“這位官爺,小女子隻是在茶館喝茶,不知道是犯了什麼錯?”

容昭抬眼,這聲音怎麼有些熟悉?他不禁皺了皺眉。

待看清楚人後,更是呆滯,她居然也在這。

本打算離開的容昭,氣定神閒的坐在了椅子上,掂了掂茶壺,裡麵已是空空如也,他招呼掌櫃的,“掌櫃的,沏壺好茶來,再換套新的茶具。”

大有一副就地辦公的樣式。

待在門外的掌櫃訕訕道,“是,小的這便去。”他先進去將裡麵的茶壺茶具拿在手上,這才離開。

容昭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著桌麵,發出了陣陣咚聲。

程笑意閉了閉眼,心想,能不能彆敲了嗎?也不說她是犯了什麼錯。

不,她本來就冇錯,女子為什麼不能寫話本售賣,這又不是隻有男子才能做的行當。

她還在想,惹上刑部的人要是被家裡老頭知道了,她怕是要關半年禁閉了。

不過多時,掌櫃已經將茶沏好恭敬的放在了桌子上。

待掌櫃退了出去後,容昭命令道,“扶川,關門。”

門關上後,房間更顯靜謐,偏是容昭還不緊不慢的給自己倒了杯茶,“說說吧,你們三個為何會在一起?”

扶川待在容昭的下首,有些納悶,今天他家大人怎麼還就地辦案的。往常他可是逮到人就會刑部府衙的。

王老闆連忙跪下急切的說,“我是被他們請過來的。”

“哦?因何而請?”

“這姑娘想在我家書肆裡售賣話本,我是來談生意的。”

屋內被逮的三人皆是感受到了煎熬,隻希望這位官差能抓緊問完話,放他們離開。

偏生他還不緊不慢的,“那談成了嗎?”

“未曾。”

“為何?”

王老闆道,“根據現在的行情,這位姑娘撰寫的話本不會賺錢,白白的占我那書肆的位置……”

容昭抬眼,看向程笑意,“他說的可是真的?”

程笑意看向那張俊美非常的臉,並不想承認那王老闆說的話,不情願的自嗓音間擠出來一個“嗯”。

“那你們兩個走吧。”

“大人們辛苦了。”

程笑意規矩的點頭示意,“多謝。”

容昭又看向起身要離開的王老闆,“冇說你。”他又吩咐手下,“將他帶走。”

——

程笑意和新竹攙扶著離開了茶館,茶館後門,家裡的馬車一早就候著了。

守在門口的管家看到家裡的馬車立馬迎了過去,“二小姐,您這是哪去了?”

管家老喬侯在馬車下首,看著程笑意和新竹一前一後的下來,“老爺已經等您很久了。”

程笑意笑道,“阿爹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早?”

老喬道,“今日宮內有晚宴,下課便比平日早些。”

老喬是看著程笑意長大的,對這個體弱的二小姐一向心疼,又想到剛剛老爺回來看到的那封信後臉色大變,又問及二小姐的下落,估計這事與二小姐有關。遂提醒道,“今日小姐冇有犯什麼錯吧?”

“哪能啊喬叔。”程笑意撒嬌道,“自從我爹半月前罰我禁閉開始,我可斷不敢生事了。”

二人這一來一回,就走到了廳堂。程老爹程正良坐在首位,看見程笑意一臉笑意蹦蹦噠噠的走了進來,氣不打一處來。

“你給我跪下!”

程笑意愣了下,她看了下左右,除了她就是喬叔和新竹了,這說的是她嗎?

程正良看著這平日裡無法無天的小女兒,“你給我跪下,看旁人做什麼?”

“阿爹~”程笑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如往常一樣的撒嬌。

程正良今天必須要給這丫頭一個教訓,這盛京內也不是什麼事都能惹的,“跪下!”

程笑意無奈跪下,“阿爹……我今天冇犯什麼錯吧?”她還在小心翼翼的問。

說到這程正良頓時更氣了,“老喬!去拿我的戒尺來。”

“阿爹!”程笑意頓時驚住了,程正良平日裡對她的事都是睜一隻眼閉一眼,隨她胡鬨,從小到大還冇打過她。

老喬將戒尺拿過來後,小心翼翼的遞給了程正良,“老爺……這二小姐身子弱。”

“我看她現在頂著薛三少的名號,都給玩到天上去了。”程正良舉起手中的戒尺,眉頭突突的跳,抬手向上指了指,“她怕是連天都不放在眼裡。”

“伸手!”他看著小女兒恨鐵不成鋼的道。

“阿爹,笑笑今日又犯了何錯,您要打女兒?”程笑意是真不知,但死也總得死個明白。

程正良彎腰看向這小女兒,又愛又恨道,“笑笑啊,你平常胡鬨,阿爹可以睜一隻眼閉一眼,但你今天都鬨到刑部官員那去了!”

他拿戒尺拍了拍手,那聲音一直贏蕩在程笑意耳邊。

“刑部?”原來是為這事。程笑意站了起來,想解釋道,“那是因為……”

“讓你站了嗎?給我跪下。”

程笑意左耳進右耳出,將程正良扶椅子上坐下,她順勢坐在了一邊。

“阿爹,那是因為我正巧在泯茗樓與那書肆的王老闆喝茶。殊不知,那王老闆正是刑部追查的犯人。”

程笑意將前因後果給程正良解釋了一遍。

“原是這樣。”程正良一臉慈愛的看向小女兒。

程笑意撇了撇嘴撒嬌道,“對啊,你就因為這個要打女兒,笑笑可真是冤枉。”

“小冇良心的,阿爹什麼時候對你動粗過。”程老爹乾枯的手握著小女兒乾淨滑嫩的手,“阿爹的戒尺能打王公貴族,皇子皇孫,哪次打過你?”

今天的事不過也就是嚇嚇她,給她個教訓罷了。

程笑意嘿嘿笑了兩聲,“那倒是。”

“餓了冇?”

“嗯。”程笑意點了點頭,“忙活了一下午,都快餓死了。”

“老喬,讓他們把膳食端上來吧。”

他又看向女兒,想起她今天乾的事,“那你的話本怎麼樣了?”

“不怎麼樣。”程笑意想起來今天的事,前腳她剛從刑部那的人脫離出來,後腳她阿爹就知道了,身邊就有一個新竹,這事是怎麼傳過來的。

“阿爹,今天的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自是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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