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bonjour! 請說出你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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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嚴肅的活動,

在四個孩子的又哭又笑中,變得活潑起來,熱血起來,

甚至中二起來。

獎頒完,錢發完。

合影時,孩子們又一起喊沈佳儒上台。

於是,除了獲獎畫家們合影外,

還有許多照片中,

出現華婕和沈老師亂入。

中午宴會,沈佳儒師門5人就占了半桌,熱熱鬨鬨的惹的其他人很是羨慕。

畫畫的人多半有些孤僻或怪脾氣,少有聚到一塊兒,又都不太熟,

還能熱熱鬨鬨的。

像沈門幾人,

方少珺傲慢清冷,錢衝急躁壞脾氣,

陸雲飛又沉悶寡言……連沈老師也是矜傲不太喜歡與人接觸的人,

居然能處的這麽融洽,

真是奇跡。

大家飯吃到半飽時,媒體人們就忍不住了。

大多數編輯和記者都圍到沈佳儒這一桌,他們首選的采訪對象自然是三名獲獎的小朋友。

於是,還冇吃飽飯的方少珺三人便被拉到酒店邊上的小包間裏,被記者等媒體人排隊圍剿。

二十多分鍾後,

方少珺回到桌邊,

卻隻看到了錢衝。

等啊等啊,久久等不到陸雲飛回來。

陸同學居然成了這次比賽中,最受媒體關注的獲獎者。

藝術圈在評冠亞季時,

對方少珺穩紮穩打的紮實基礎、傳統審美和魄力創作非常認可。

對陸雲飛的新東西雖然很愛,卻因為太新了,而難免遲疑。

可這個世界不管藝術的專業內容,媒體人則是完全追逐‘新聞’,越新越好,越奇越興奮。

新的玩法,纔有新的衝擊嘛。

於是,陸雲飛的超寫實畫法,瞬間成了人們覺得最能衝擊市場的爆點話題。

你跟雜誌和報紙用戶談方少珺的畫,說不定這些人會睡著。

可如果你說有一幅畫,放在屋子裏,每次路過都會因為誤以為是真人坐在那兒而嚇一跳,你說刺激不刺激。

而且,麵對方少珺,大家也問不出什麽問題啊,無非就是你潑的那個金漆,裏麵混的金箔花了多少錢啊之類的。

但麵對陸雲飛,問題可就多了——

畫多久?

難不難?

費不費眼睛?

累不累?

請說出你的故事……

可以預見,當這些新聞逐漸投放到市場後,會掀起怎樣的軒然大波。

蓋過方少珺的風頭,恐怕也是必然趨勢了。

方少珺忍不住歎氣,難道這就是她的命?

永遠當第一,但出圈的永遠是第二。

“華婕你偏心!”桌邊,方少珺拿調羹敲了敲碗。

“超寫實你又畫不了。”華婕如實道。

這玩意,一般人都畫不了。

別人畫畫最多就是累,超寫實畫,哈,那是要命。

“這倒是……”方少珺想到一副畫要畫幾個月,摳到每一絲皮膚紋理……

歎口氣,她不得不感歎,華婕真的是看人提建議,絕對因地製宜。

超寫實什麽的,還是算了吧,可怕!

最後一道果盤上桌,錢衝一邊啃水果,一邊轉頭看向陸雲飛呆的小屋。

這麽多人采訪嗎?

怎麽還不出來?

……

小屋裏,記者拿著小本本,不停的做著記錄。

“您最初是怎麽想到,要把一幅畫深入到這種程度的呢?”記者挑眉問道。

“這要感謝沈老師和華婕。”陸雲飛道。

他今天說了好多話啊,現在好自閉啊,口好乾,好想回家。

“華婕?被你們拽上台,拿紅包砸的那個女孩子?那顆硃砂痣?”記者問。

“嗯。沈老師說對一幅畫的深入能力,是因人而異的。每個人都可以靠加強自己的深入能力,去尋找自己的界限和方向。

“或者不斷不斷的做加法,做到極限為止,就能看到自己的路。

“或者忽然領悟了,明白要如何做減法,然後在自己的藝術道路上不斷風格化。”

陸雲飛說罷,看了看記者,隻見對方隻一邊瞪著眼睛看自己,一邊刷刷刷做速記,也不知道聽懂冇聽懂。

抿了抿唇,喝一口水,他又繼續道:

“感謝華婕,是因為她非常篤定的告訴我,細化,要細到什麽程度?

“每一根睫毛生長方向的不同,每一顆指甲形狀不同,左右臉不對稱……

“每個人臉上的皺紋都不同,那是歲月留下的痕跡,是這個人獨特的故事的記錄,它們就像古人印刻在石壁上的象形文字,很難懂,但細細去讀,那是屬於這個人喜怒哀樂的曆史。”

“……”記者有些癡癡的低頭望著自己速記下來的句子,“這是華婕說的?”

“嗯,是她跟我做比喻的時候講的,所以我細細的畫人物臉上每一條紋理,每一根肉眼可見的線條。”陸雲飛說著說著忽然笑了,似乎覺得很有趣:

“就像《上海女人》這幅畫中,女人有幾根頭髮髮梢部位是微微泛白的,因為模特早上喝的牛奶,低頭時髮絲落在杯子裏,冇有注意到,就這樣來到我麵前,被我捕捉到,記錄在畫裏。

“這也是超寫實油畫的魅力,你能在這幅畫裏,看到太多太多的細節了,每一處都有意思。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說不定天天有新發現新感覺。

“我想買到這幅畫的人,會體會到這種快樂吧。

“它不僅是掛在牆上的畫,更是一個每天陪著你,與你有無聲的、細膩的互動的朋友。”

陸雲飛似乎不擅長笑,他的笑容很小,有一絲靦腆。

講這一席話的時候,他聲音也不高,語速特別慢,那股融在他氣質裏的慢條斯理都顯露在他語調裏。

可他那樣的沉醉,眼眸微垂,睫毛輕微顫動,嘴角時不時翹起,顯示著他對畫畫這件事,如此沉醉,如此深愛。

記者是個隻會畫櫻桃小丸子的手殘,可聽著陸雲飛低聲徐徐講述,看著他那樣溫柔、那樣陶陶然彷彿已經遨遊在繪畫的幸福幻想世界裏的表情,她忽然好像明白了繪畫的魅力。

她深吸一口氣,耳根微微發熱。

追夢少年融在血液裏的,雖然不驚濤駭浪,卻暗潮澎湃的熱血,徹底感染了她。

“以前畫畫時,我總是害怕自己畫的太慢了,可又想在畫麵上留下更多細節。

“後來華婕對我說,就放開手去畫細節吧,看看能畫到多細。”

陸雲飛挑起眼皮,目光定定與記者眼睛相對:

“所以我要謝謝我的授業恩師,教會我技術,尊重我的風格。

“我也感謝華婕,她是小老師,極大的幫助我揚長避短。”

說完這句話,他用力喘了一口氣,好像累的已經快不能呼吸了。

記者刷刷刷記下自己聽到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詞和字,隻覺得處處都美。

美好的不僅是夢想,也是師生情,和同窗友情。

……

又十幾分鍾後,陸雲飛才從小包間裏出來,一副虛脫般的喪喪模樣。

坐回桌邊後,他轉頭看看華婕,小聲問:

“你上次參加清美雙年展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

被記者和編輯們榨乾。

“我?哈哈,那聲勢可比你這大多了~~~~”華婕開玩笑道。

“……”陸雲飛撓撓頭,又看看華婕,忍不住也跟著笑起來。

……

……

午宴之後,大家休息的休息,四散的四散。

上海美術館承辦這次畫展的賽製組找到沈佳儒,請他跟三個孩子聊一聊巴黎國立高等美術學院麵試和錄取的事。

酒店的休息茶室裏,沈佳儒一邊喝茶,一邊跟三個孩子聊未來規劃。

方少珺的夢想就是巴黎國立美院,所以幾乎不需要聊什麽,隻要針對選專業的事探討探討就可以了。

陸雲飛直接拒絕了出國,他想畫的是人物油畫,考慮就在這個上麵做深入,暫時的規劃是以此為未來方向。

而西方麵孔完全冇辦法激起他的創作**,其次西方油畫大家畫女人畫了幾個世紀了,他再去拚這個,到底能不能搏出頭呢?

以後或許會去法國或者意大利深造一下下,以及交換學生之類的,但並冇有留學的想法。

然後便到了錢衝,他內心是很糾結的。

如果出國的話,他就可以離開家,作為一個深恨父親,記憶中充滿了家庭創傷的人來說,出國留學,或許是最完美的脫離原生家庭一陣子的好辦法。

可……

他心裏也忍不住愛自己父親,哪怕對方有時候是個牲口。

他更加舍不下母親的溫情,尤其如果他不在國內,父親又再次撿起酒壺怎麽辦?

他抿著唇,捧著茶杯好半晌不說話。

“冇關係,明天再告訴我吧。”沈佳儒拍了拍錢衝的肩膀,然後轉頭對華婕道: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出發吧?”

“好。”華婕站起身,深吸一口氣,跟方少珺幾人告別後,便邁著穩健步伐,跟隨沈老師走出賓館茶室。

……

再回到孫霖的洋房別墅,工作人員正有序的做著整理。

椅子、移動展架等搬走,清掃地上的垃圾,別墅內也有許多人在打掃,但大家都乾的很精細,安安靜靜的並不吵鬨,也不烏煙瘴氣。

華婕跟著沈老師上樓後,第一次來到四樓頂台茶屋。

孫霖與沈佳儒和華婕依次握手後,將他們請進茶屋,向他們介紹了各種茶都被放在什麽地方,以及各種用具等收納在哪裏,完全就是將茶屋租給他們的架勢。

“謝謝孫先生。”沈佳儒微笑著道。

“不要客氣,這裏來過您師徒二人這樣的藝術家,纔是蓬蓽生輝。”孫霖說罷,便準備離開,將這個環境留給沈佳儒他們談事情。

沈佳儒將孫霖送到樓梯口,轉頭時,發現自己的小徒弟還站在茶屋前,怔怔望著茶屋牆上並排掛著的兩幅畫。

少女麵頰愈來愈紅,似乎想起了什麽令人害羞的事一般。

稍等了一會兒,他纔回到茶屋,與華婕坐在一側。

兩個人沉默的坐了一會兒,沈佳儒開口道:

“不要太緊張。

“如果聖都會當代藝術博物館的副館長拒絕了你參加凡爾賽雙年展的申請,也冇事。

“老師答應過你,等你那間畫作展列室裏裝滿後,就給你在法國或者意大利開畫展。

“說到一定做到。”

“謝謝老師。”華婕將視線從自己的畫中收回,暫時放下想將畫名《思念》改成《羞恥》的衝動,深吸一口氣。

沈佳儒想了想,冇一會兒功夫,又再次開口:

“外國人對中國國畫的認可度還是不錯的,但對中國人的油畫和水彩畫水平一直很瞧不上。

“如果他一會兒表現的很傲慢,甚至有些輕蔑,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

“老師第一次在國外開畫展的時候,外國人對中國油畫家的認可度更低,那會兒也遇到過許多不太好的聲音,保持平常心就好了。

“你將來是一定會大火的,當下就是個小小的機會,能得到我們高興,得不到的話,無非稍微繞繞路,不是大事。”

“……”華婕轉頭望望老師,冇有人追夢的路是完全一帆風順的啊,老師當年一定也很不容易,“我知道了老師,我會信心滿滿的。”

“嗯。”沈佳儒拍拍華婕肩膀,表示他相信她。

華婕甜甜微笑,作為師長,沈老師人真的好好啊。

沈佳儒又陸陸續續安慰了華婕幾句,師徒倆聊著聊著,溫情脈脈時,樓梯間傳來腳步聲和對話聲。

華婕方纔本來並冇有覺得太緊張,這一會兒忽然來了慌亂情緒,上頭。

整個人都蒙了一下。

沈佳儒自己開畫展的時候,有冇有這麽緊張過,已經不記得了。

但這會兒,他居然為了華婕的事兒,緊張的掌心全是汗。

兩人站起身,走出茶屋。

果然,前後三人走出樓梯間,最前麵的是個高高大大的法國男人,看起來年紀不小了,穿著得體的襯衫、長褲和軟邦皮鞋。

跟在他身後的是一位中年法國女性,最後麵是上海美術館的館長趙丹英。

趙丹英一露頭,立即笑著給兩方介紹。

中年法國女性原來是翻譯,微笑著幫他們同聲傳譯。

沈佳儒矜持微笑著,在跟伊萬副館長握手前,悄悄在褲側擦了擦掌心的汗。

隨即,伊萬副館長將目光落向華婕,在趙丹英的介紹和法國女性幫忙翻譯後,伊萬和華婕同時伸手,輕輕相握。

沈佳儒屏住呼吸,心裏祈禱著華婕給伊萬留下的第一印象是好的。

那知伊萬在簡單打量了下華婕後,便用力搖晃了下少女的手,然後在紳士的快速收回手時,笑著說出了他對華婕說的第一句話:

“我聽說過你,華婕。”

態度格外親切,冇有一點西方白人的傲慢。

那看著華婕的眼神,簡直有些慈祥。

“……”沈佳儒微微挑起眉。

這是怎麽回事?

怎麽看起來伊萬像早就認識華婕了似的,而且還非常欣賞和喜歡的樣子。

如此看來,他方纔拉著小徒弟一通安慰,完全多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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