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錢富貴,你夠了! 好的畫和偉大的畫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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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婕這一幅還未完成的畫,

已經足以令許多人驚歎。

大家會驚異於她對光影的掌握那麽迷人,會讚賞她用色的直接、大膽和亮麗。

這一幅畫中,少女將‘主次分明,

詳略得當’運用到了極致。

細節之處細到超出許多人對水彩的認知,略景之筆又豪放果敢,大開大合的表現模糊光影和對水痕、暈染的超強把控。

單單她對光影的表現,或者用色的大膽,

就足以令當下許多畫壇大佬讚不絕口。

而華婕竟能將它們融合在一幅畫裏,

酣暢淋漓的把這些**的技法當成抒情的工具——這真讓人無限感慨啊。

真正有才華的人,就是能將許多你付出再多努力也把握不到的東西,信手拈來、隨便使用。

她隻是在表達自己對這條街巷前世今生的感歎,緬懷自己的曾經,同時悄悄將自己對一個少年的思念融進其間而已。

當華婕畫到忘情時,

她甚至會忘記自己到底是在過往中畫現在,

還是在現在去畫過往。

那個少年時時出現在她生活中的方方麵麵,彷彿成了她最無法忽略的習慣,

一言一行、每一個小動作、小表情,

以及他身上的每一處細節,

都卷裹在她的記憶裏。

好像連關於上一世的記憶也被他侵占,就像明明冇有他存在的上一世生活角落,也開始出現他的身影般。

人的記憶原來隻是思維的投射,當某種情緒過於強烈的時候,它甚至會改寫你的記憶,

讓你沉浸在醉生夢死般的創作中時,

情感激盪,思緒混亂,將胡思亂想與記憶和現實都混淆。

隻是憑藉著本能,

提筆,落筆……

當一氣嗬成畫了半個多小時候,華婕收筆,忽然覺得累到虛脫。

她手臂垂下,毛筆丟在涮筆筒裏。

呆呆望向強,才忽然能聽到身邊的聲音,感覺到自己肉身的存在。

呼……

當大腦興奮到一定程度時,居然會這樣。

她茫茫然看著前方,覺得如果身邊出現一張床,她能立即翻到睡著。

太累了。

又太儘興了。

這種感受,她兩世加起來都從來冇有過。

眨眨眼,她正想著看看時間,找回點自己缺失的空間、時間感。

一隻手忽然搭在她肩膀,轉過頭,她對上沈佳儒欣慰又感慨萬千的笑容。

“老師……”

……

……

沈佳儒默默站在華婕身後已經看了不止半個小時,他看著華婕畫到細膩之處時,抿著唇角皺著眉,小心翼翼又全情投入的細細勾繪。

看著她畫到遠景和光影模糊處時,大筆揮毫,灑脫又肆情。

忽然想到那些能寫出最細膩柔情詞句,又能寫出最豪放張狂詞句的詩人。

他這個旁觀者,也能體會到華婕畫畫是的那種釋放般的快感。

他知道,她是享受的。

即便是他這個當老師的,站在她身後看她畫畫,也體會到一種奇妙的舒適感。

羨慕,嚮往。

放鬆,亢奮。

那種激烈的,能感受到自己正活著的熱血沸騰。

忍不住同她一起舒口氣。

在她甩掉毛筆,垮下肩膀放鬆下來的時候,沈佳儒才發現自己這個站在她身後看畫的人,手臂和肩背肌肉也不自覺一直繃緊著。

一個人對某種事物的全情投入和熱愛,是可以傳染的。

這種精神、情感,煽動性太強了。

“畫的很好。”搜腸刮肚,但最後沈佳儒隻能說出這樣樸實的四個字。

他想說一說她這幅畫,可萬千語言都化成了沉默。

關於她畫中隱藏著的那些關於沈墨的點滴細節和影響,他也不準備戳破。

其他人也許看不出來,但他是沈墨他爹!

對於一個每天朝夕相處的人,他這個對畫麵和周邊一切都敏銳觀察的人,怎麽可能分辨不出?

可隻要華婕不開口,他也並不準備多說什麽。

沈墨大概正是華婕的大衛,是華婕的蒙娜麗莎,是華婕的帶珍珠耳環的女孩,是華婕的莫裏索吧……

沈佳儒怕戳破許多事後,那種因為藏著心事而內斂又濃烈的情感會從華婕的畫麵中消失。

即便是不認識沈墨的人,也能從畫麵中讀出華婕在這幅畫中寄托的種種複雜又深濃的情感。

這就夠了。

“休息一下吧,老師帶你去吃飯。”沈佳儒說。

半個小時後,在餐桌上,他又發感慨:

“其實教你們的過程中,我也獲益頗深。

“你們對畫畫的熱愛,和對畫畫的激情,給我平淡如死水的繪畫生活,注入了無窮活力。

“你們對畫畫新的思考,新的探索和想法,也常常啟發我。”

華婕抬頭,直視老師的眼睛,因為老師的話而覺得幸福。

又被誇獎,又被需要了呢。

“我很幸運,你們都是真的熱愛畫畫的好孩子。”沈佳儒飲下杯中米茶。

今天,他是個多愁善感的中年人。

為孩子們的赤誠和才華,而感慨萬千。

……

……

又2天後,華婕畫完了這幅畫。

起名叫《上海田子坊》,但她心裏給它起的名字就多了。

像《思念》啦,《前世今生》啦,《將過往封印》啦……反正這些文藝巴拉的名字,一個也不能用,還是都偷偷藏在心裏吧。

這時已是6月中,華婕雖然畫完了,卻想以這幅畫為媒介,做一次突破的嚐試。

於是接下來幾天,她仍每天抱著畫坐在田子坊,專注的打量自己的畫,打量街景,不斷的觀察,不斷的思考。

她忘記曾聽誰說過——

‘好的畫,和偉大的畫之間,隻差5筆。

‘那是最大膽的5筆。’

但到底是哪5筆呢?

直到6月底,華婕也冇有找到這個答案。

這一幅《上海田子坊》,每次她提筆想要在某處加一筆時,都覺得是畫蛇添足。

她找不到那個可以為這幅畫增色的點。

也許是思維尚未達到那個程度,大概還需要繼續努力吧。

到6月26日時,華婕收好畫板,決定不再來田子坊。

無論如何,這幅畫都畫完了。

她告訴自己,如果是自己能力不足,那慢慢成長吧。

如果是因為這幅畫已經足夠完美,多一筆多餘,少一筆不足,現在正好恰到好處。

那麽繼續坐下去,也是浪費時間和生命。

過去幾天的思考和坐想,她將從學畫以來的所有技巧和審美知識等都覆盤了一遍,感到充盈,也感到滿足。

接下來繼續航行吧。

……

……

另一邊,方少珺因為看到錢沖和陸雲飛的畫,整個6月下旬,都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剛到上海時,他們都被馬良的畫震到。

現如今,卻因同窗的畫而感到壓力。

沈老師對方少珺的油畫人像《嚮往》的評價是‘很經典’,畫麵的整體關係非常好,色調和諧,畫麵放鬆,所有的細節都圍繞整體。

以色造型,依形附彩。

很好,非常好,甚至單以這個人像看,是比馬良的畫更經典的。

也許方少珺畫全身像會暴露自己能力上的不足,但這幅人像正巧揚長避短,沈佳儒覺得是可以碾壓許多人的。

放到老洋房油畫展中,競爭力十分之強。

可方少珺就是覺得不夠。

她想要在風格化,個人特色層麵上更強一些。

一幅好畫可以展列前排,但一幅衝擊性強的畫,卻能令人過目不忘。

她不僅想做那個‘經典’的,優秀的,她更像做那個別人忘不掉的。

於是,在盯著自己已經算完成的畫看了快半個月後,方少珺忽然給親爹打了個電話,然後重金搞到一些金粉,調配了一桶金色顏料配金粉,攪油,拌勻……

用乾淨的紙張布塊遮高華婕的眼睛後,傾斜畫麵,將攪和好的混金、擁有一定透明度的顏料,攪在畫麵頂端,任它自由流淌。

有的地方顏料足,一直流向下緣,有的地方顏料少些,劃出長痕在畫麵中段停下、逐漸乾涸。

“……”錢衝。

“……”陸雲飛。

“……”華婕。

方大小姐不愧是方大小姐,敢愛敢恨,對自己傾心力作,下手也絕不手軟。

當潑灑過的畫放置了整整兩天,油液顏料凝固後,方少珺才將畫收好。

畫要徹底晾乾需要時間,沈佳儒為幾人定製了合適大小和不同風格的畫框,透氣鑲框裝裱,玻璃封麵和畫也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以防止油畫未乾透,貼畫造成揉磨擦蹭。

“你們幾幅油畫,都等參展後,再選擇乾燥晴朗的天氣上光油吧。”沈佳儒道。

乾油上好,也要放在乾燥透氣的環境裏,放置半年左右,等油徹徹底底的乾透,才能使油畫更長久的儲存。

“好。”方少珺看著自己的畫,終於感到內心平和了。

折磨了她半個月的焦灼消失,她如釋重負,在畫室裏找了個凳子坐下,突然覺得春暖花開,人生溫暖。

這幅《嚮往》,本來寄托的就是她對華婕這個人的欣賞、豔羨之情。

甚至還有一點崇拜,攪雜了許多自己對華婕的個性、能力的嚮往。

而當一整幅畫完完整整放在那裏的時候,畫的是好的吧,人也是美的,是青春的、有活力的、柔和中透著張揚的。

可個性融在畫裏,仍顯得不夠突出。

如今金色的痕跡,彷彿是時間般淹冇這幅大開幅的肖像油畫,可畫中人的麵貌,尤其是眉眼,卻仍乾乾淨淨冇有受到金漆一點點的遮蓋沾染。

於是,那雙堅毅的、自信的、陽光的眼睛,成了這幅畫絕對的視線中心。

任何人都會先看到這雙眼睛,纔會努力去分辨半透明金漆下的頭髮、肢體、衣著和背景。

方少珺要傳達的,關於這幅《嚮往》最精髓的東西,終於更明確更顯眼了,這幅畫也變得格外與眾不同。

不破不立,這是方少珺的一次突破。

華婕將自己的畫放在邊上,趙孝磊配合工匠將其裱好。

方少珺轉頭看一眼華婕,那雙清冷的桃花眼裏,反光帶著熱度,滾燙。

因為完成了一幅自己最滿意的畫,又因為這幅畫畫的是華婕,方大小姐將這種快樂和興奮,移情在了華婕身上。

現在她看見華婕,就覺得跟見到爹媽一樣親,想抱,想揉,但忍住了。

“這幅畫為什麽叫《嚮往》啊?”華婕問。

“對上海老洋房油畫展獲獎的期望吧。”方少珺隨口胡謅道。

她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的真實想法的。

“那應該叫《期待》嘛。”華婕笑笑。

“哇,這個光影和構圖,還有色彩的運用……絕了。”錢衝盯著華婕剛裱好的畫,讚歎道。

“謝謝。”華婕欣然接受。

“為什麽我看著會覺得……有點……奇怪的情緒呢?有點興奮,又有點……”錢衝捂著胸口,直男感受不到戀愛的患得患失和思念,他有情緒,但他形容不出來。

“色彩運用帶來的通感吧。”華婕吐舌。

是秘密,錢富貴不需要知道,能體會到那種感情,就夠了!

錢衝嘖嘖兩聲,又盯著華婕這幅比油畫還亮眼和細膩,又擁有油畫冇有的清透和光影感的水彩畫,忽然明白了華婕為什麽這麽執著於畫水彩。

它的確擁有特別的魅力。

十幾分鍾後,錢衝終於將視線挪向方少珺的畫,認真打量起來。

而在孩子們依次裱畫時,隻有陸雲飛坐在邊上,一句話冇應。

因為……他、還、冇、畫、完!

華婕走到陸雲飛身後,覺得這傢夥可能真的要畫到了交畫前一天。

“為了表現生動,你也可以畫出臉上一顆小痘之類的,有瑕疵的美,有時更動人。”華婕望著仔仔細細、認認真真描繪畫中女人皮膚紋理的陸雲飛,再次開口提點道。

陸雲飛抬起頭,向後仰靠著打量著自己的畫,思考華婕的指點。

半晌後他點了點頭,但調色準備畫痘痘時,又有點猶豫。

目光不經意落在左側方少珺畫的那幅華婕上,畫麵上的少女眉眼清雋,左眉上方一顆小紅痣十分可愛。

他轉頭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後打量自己畫的華婕,果然少女左眉上有一顆小小的紅點,彷彿針紮的血點似的。

他收回視線,調色,順筆毛,蘸色……低頭便在上海美女的左眉上方,點了一顆上海美女壓根冇有的小紅痣。

“……”華婕。

就……也行吧,是個趣味性的生動細節。

站在華婕身邊的錢衝一看,眨了眨眼,忽然轉頭對準備裱他的畫的工匠道:

“等一下,我要補一筆。”

然後,錢富貴不甘人後的,捏過陸雲飛的細筆,在自己畫的馬的左眼上方,也點了一顆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的小紅痣。

“???”華婕。

“……”方少珺,白眼。

“……”陸雲飛。

“錢富貴!你畫的是馬啊!你點個屁的紅痣啊!”華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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